再见，莎莎！

虽然一早已经心里有数，但从阿姨的短讯中接到你离开了的消息，我还是忍不住，悲伤了。

认识你已经十年，这之中几乎有六年时间我们没有见面，但四年前再见你时，我们却依然熟悉如故，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。

刚认识你的时候，你正当青壮年，活泼好动。那时我在阿姨家小住一阵子。白天没上课的时候，大宝、小宝、阿姨和叔叔都上班上学去了，剩下我和你。离乡又寂寞的我，遇见沉默寡言的你，彼此变成有默契的朋友。是你，稍微解了我的乡愁，陪伴我渡过几个寂寞的下午。偶尔我兴致来了，和你一起跳几支舞，或者拿球逗你玩，你都很配合。

十个月后，我课程念完了就回乡了。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。

然而世事总是让人捉摸不定，没想到六年后我又重新踏入这个国度，于是，我们重逢了。你老了，明显的。步伐已经不如当年那么活泼，反应也已经不如壮年时，可是依然亲切对我。我握握你的手，问你还记得我吗。你只用几个叹气和微笑来回答我，像是怪我怎么那么没信心，你当然记得我。于是我轻轻的拥抱你。真好，你还记得我。

几个月后，我的旧邻居们来找我们玩，我还把你介绍给那几个活泼的小男生小女生，大家都惊讶于你的乖巧与安静。他们都很喜欢你。我也是。

2011年底，我们又到墨尔本过圣诞。一方面是探访阿姨和叔叔，一方面也因为你。阿姨说你越来越老了，后腿不太有力。于是夜晚你不再进屋休息，因为几个梯级对你已经是个难度。但阿姨依然对你疼爱如昔，每天晚饭后总带你去散步看风景。

两年来的三次见你，你是一次比一次衰老。我知道无常在向我说法，但心里还是免不了难过。慢慢的，你眼力也不好了，几乎已经半盲。散步于是也取消。

阿姨说她怕你过不了兔年看不到龙年，特别是她回乡过年的那一个月。于是泪眼相随的交代照顾你的邻居，万一你熬不下去，请她帮忙善后。

但奇迹的，你撑过了兔年，来到了龙年。你依然健在，除了后腿没力。有次你不慎跌入玫瑰花丛，半天都没爬起来，就那么躺在花丛中伴着玫瑰花香，直到阿姨下班回家。阿姨心疼无人理睬你，伤心了好几天。叔叔知错了，为阳台的地板装了有护栏的斜地板，方便你上下也防止你再次遭难。

年中有个医科的朋友来看你，却对你的情况不乐观，预言你撑不过严寒。但是你漂亮的渡过了，毫无难度的。

转眼又快过圣诞，阿姨邀我去你们家渡假。原本想到其他地方玩，但我心里记挂着你，所以我们又驱车到墨尔本去了。

这次见你，我流泪了。你几乎已经全瞎，听觉也不行了。我唤你推你，你也只用迷茫的眼神到处寻找，不知来人是谁。

阿姨更加疼惜你，几乎把你当作自己母亲那样伺候。一日两餐专拣软骨头亲自给你奉上，再伺候你的大小便。一有时间就坐在你身边一两个小时，替你驱赶苍蝇。这些苍蝇非常可恶，知道年老的你已经无法防抗，不停的攻击你，把你的耳朵、小腿等地方都咬出伤口。为了保护你，阿姨背负着杀业，每天用报纸打死数十只苍蝇，只只都有血迹。但夏天的苍蝇却怎么也赶不完，于是阿姨就陪着你，一边絮絮的说着身边事。

这样的场景，异常感人。一人一狗，互相陪伴。阿姨感恩你，在叔叔外出工作那四年，你忠心耿耿的陪着独居的她，所以你衰老的时候，她尽心尽力的回报你。我不止一次对阿姨说，有阿姨这样的主人 ，已经是你这一生的福气。

你就像是阿姨的另一个孩子，她无时不刻的挂念着你。餐桌上有好吃的，她就想着给你留一些，要不就把剩下的软骨头特地为你去骨留下，她知道你喜欢吃这个。阿姨叔叔的牌友也将就她爱你的苦心，把每周六的聚会挪在阿姨家，方便她不时的看顾你、为你赶苍蝇。

这次圣诞阿姨很苦恼，因为转眼又是她和叔叔回乡过年的日子。她想让你早走，因为你日渐衰老，恐怕撑不过她三月回来的时候，这样对期间照顾你的人很不公平，需要提你善后。阿姨她当然不忍心，因为你除了后腿没力耳聋眼瞎，你吃得拉得也睡得，怎么忍心让你就这样走了，硬生生剥夺你生存的权利。她不停的挣扎着。

我的假期过完了，得回堪培拉了。离开谢家前，我还是硬着头皮，到后花园去向你道别。意外的，你精神不错，还坐了起来。我轻轻摸你的头，然后跟你说再见，虽然我心里明白根本不可能再见。我更担心的是阿姨将如何面对你的离去，特别是在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。

没想到事情后来有转机，善良的秀才叔叔答应帮阿姨照顾你，因为他觉得应该顺应天意，没有理由为了自己回乡而让你提早归去。

于是那一个月你就在秀才叔叔家修养。阿姨说叔叔把你照顾得不错，原来耳朵上和小腿上的伤口都愈合了，漂亮的毛发都长回来了。但身体不断的衰老却把你打垮了，最后一星期你已经站不起来，所以背部长了床褥疮，长途电话中，秀才叔叔让阿姨有心理准备。

阿姨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回家。这最后两天阿姨非常挣扎，她舍不得你离去，但更舍不得看着你痛苦。辗转难眠了两天，终于下决心把你送到兽医处。兽医也觉得不应再让你痛苦下去，因为你实在老得撑不下去了。

我无法详细的问有关你离去的那一刻，那太残忍了。阿姨在电话上跟我简短的说了你最后这一个月的事，我却只能支支吾吾的回答，因为泪水已经让我哽咽了。

我希望当时你当时走的时候没有怨恨的心，而是满足的、在爱中无痛苦的离开。有缘的话，我相信阿姨和你会再相见，再续前缘。

再见，莎莎！